原文作者:小林好孝,发表于80年代的《朝日相机》上由江户川光学精机研究所(微博ID@还没)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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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二十五年(1950)四月,一位美国人从羽田机场到达了日本,他就是美国《LIFE》杂志的David Douglas Duncan(以下略称“邓肯”)。
为了拍摄日本美术题材的专题,驻在曼谷的他被派到了日本。到达这里后,日本摄影家带着他探访了奈良、京都、高野山的寺庙等地,两个月后邓肯才回到东京。接下来的两周他又成为了上野国立博物馆的常客。到了这年的六月中旬,他终于能够回到位于京桥(银座隔壁)明治制果大楼五层的《LIFE》杂志东京分社,开始着手整理自己拍到的胶片。
这时邓肯对于日本制造的相机和镜头并没有任何兴趣。毕竟当时他的主力机型是林哈夫,日本相机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作为邓肯向导的日本摄影家三木淳也是如此,拍摄时使用的相机是徕卡和禄莱。当时东京街头穿着破衣烂衫的人随处可见,邓肯当然不会觉得这样的国家也能制造出精密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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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梅雨季节来去匆匆。六月十二日入梅的当天,东京紧接着就迎来了一场暴雨,而暴雨离去之后的天气大多都是晴天了。邓肯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便匆忙在打字机上忙碌了起来。他要给留在曼谷的妻子写信,对于他来说这大概是逃避东京湿热天气的最好方法。
明治制果大楼的五层,从电梯间正对着一条长长的走廊。这条走廊的尽头,右手边是《LIFE》杂志东京分社,对门左手边是EASTWEST写真通信社。六月中旬的一个下午,这天外出归来的三木像往常一样在五层下了电梯,正要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对门EASTWEST写真通信社的摄影师稻村隆正正在和一个人站在门口聊天。这个人三木也认识,是稻村在早稻田大学的前辈村井龙一。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村井曾经担任战车队长,“呦!这不是战车队长吗!”三木搭话到。
村井赶忙回头。三木这时也看到了他吊在胸前的相机和长长的镜头。
“松纳是吧!”(指代蔡司Sonnar 8.5cm f2)
三木刚说完,村井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这是Nikkor的8.5cm。”
好奇心让三木走到村井身旁,把他的相机拿到手上仔细端详。这玩意还真是第一次见。机身是徕卡L39螺口的Nicca仿制巴纳克相机。
“能借我试一下吗?”
村井将镜头拧下来递给三木,三木则将这个镜头拧到了自己平常使用的徕卡上。
《LIFE》杂志东京分社内,邓肯一直忙着在打字机上敲那封给妻子的信,三木用这支镜头对着他一顿猛拍。三木相机里面塞的胶卷是感光度ASA200(等同ISO200)的柯达 XX(Double X,现在的Tri-X是XXX)。虽然有窗外射进来的光线,但由于已经接近黄昏,光圈全开F2时,快门速度也仅有1/60秒。
这卷胶卷在当天晚上就在EASTWEST写真通信社洗了出来。虽然这家公司叫做“通信社”,但是公司业务的一半是给《LIFE》杂志东京分社冲洗胶片和放大照片。那晚冲洗这卷胶片的是暗室主任羽根田建一,冲洗完成之后他便将湿漉漉的胶片挂在了衣柜一样的干燥柜里。
前一晚冲洗出来挂在干燥柜中的胶片在第二天早上会由暗室部门的内藤清明来进行放大。第二天,内藤先将这卷胶片印了一版索引交给了三木,由他挑选了其中的一张。接着内藤将这张胶片放大到了《LIFE》杂志摄影师们常用的8X10规格,早上十点就交到了三木手上。
这张横幅写真中,邓肯左轴支着头,眼睛凝视前方。额头的皱纹、头顶的发丝都被鲜明地呈现了出来。
三木收到照片后,又将这张照片交给了邓肯。邓肯盯着照片一言不发,而在三木看来,邓肯的面颊似乎有些泛红。
“这么锐的镜头我头一次见。是哪家公司做的?我想去看看。赶紧帮我打电话联系一下吧。”
(尼康100周年时对邓肯先生的采访,优酷有视频版)
三木听到邓肯这么说,马上就给日本光学打了电话。电话也马上转接到了社长长冈正男那里。社长听到《LIFE》的大名感动不已。当时日本光学已经陷入经营困境,不仅无法足额开出工资,甚至不得不关停一些工厂。
“今天下午期待大驾光临。”社长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午后一点,邓肯和三木两个人离开公司,找了一辆JEEPSTER,奔向日本光学大井工厂。社长长冈亲自接待,先带着二人到了镜头检测室。在这里等待他们的是第三成品检测科负责人渡边良一。Nikkor镜头被一个个放到检测用投影仪上,投影出一个个清晰的图像。
渡边于昭和十七年(1942)毕业于如今东京理科大学前身的物理学校,之后进入了日本光学川崎工厂,接下来便专注于光学检测领域。
在邓肯面前投影检测图像的渡边没有丝毫紧张,因为他对于手中的这些镜头都十分自信。和松纳(指代蔡司Sonnar 8.5cm f2)对比之后,区别更是一目了然。Nikkor镜头的球差更少,周边炫光也更轻。不仅仅是邓肯,三木看到这个检测结果也十分兴奋。
三木在一年前的昭和二十四年(1949)才成为《LIFE》的专属摄影师,只能说他是刚刚出道。邓肯虽然没早太多,昭和二十一年(1946)才成为《LIFE》的专属摄影师,但在这之前他是美国海军陆战队战斗摄影班的一员。布干维尔岛战役、冲绳战役的血腥战场和密苏里号上的受降仪式都是他战斗过的地方。可以说邓肯是《LIFE》的招牌摄影家之一。
三木从邓肯身上学到了摄影家应有的严谨。两个多月前,邓肯刚刚到达日本后,为了给关西拍摄做好充足准备,先去东京日比谷的美军专用相机店买了禄莱和徕卡各五台。跟随他一起的三木则在心里琢磨,各买三台不就足够了吗。
之后,邓肯将买到的这十台相机送到了EASTWEST写真通信社,由他们的器材管理人员来检查这些相机的机械性能。结果禄莱和徕卡各有两台相机的快门有问题。本该做过严格质检的徕卡和禄莱也会有缺陷产品流入市场中。这就是三木从邓肯身上学到的第一课。
而这时,在他们面前的是Nikkor镜头在质检时展现出的精确成像。这也就是邓肯和三木兴奋的理由。
由于邓肯除了三台徕卡机身之外,还有徕卡的Summarex 8.5cm f1.5和Summaron 3.5cm f3.5,所以在工厂里直接购买了一支Nikkor 5cm f1.5。另外他又借用了一只8.5cm f2和一支13.5mm f4用于测试。
不论是长冈社长还是检测室的渡边都为邓肯中意上Nikkor这一小小的幸事而欣慰。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正是这一小小的幸事,之后会变成日本光学一个大大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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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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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很多朋友并不清楚邓肯到底为尼康做了什么:之后邓肯以尼康镜头拍摄了大量重要新闻照片,并传回美国总部。因为编辑需要,备注了相机、镜头型号。而又因为当时没人知道“尼克尔”和“尼康”,《纽约时报》就为邓肯做了一期与尼康邂逅的专题文章
可以说,如果没有邓肯与尼康的这次邂逅,可能我们就看不到今天的尼康了。
2018年,邓肯先生逝世,享年102岁。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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